得到宽恕
这时太阳在光明地照着。一位穿白衣服的安琪儿——她一天晚上在教堂门口见到过的那位安琪儿——在她面前出现了。不过她手中不再是拿着那把锐利的剑,而是拿着一根开满了玫瑰花的绿枝。她用它触了一下天花板,于是天花板就升得很高。凡是她所触到的地方,就有一颗明亮的金星出现。她把墙触了一下,于是墙就分开。这时她就看到那架奏着音乐的风琴和绘着牧师及牧师太太的一些古老画像。做礼拜的人都坐在很讲究的席位上,唱着圣诗集里的诗。如果说这不是教堂自动来到这个狭小房间里的可怜的女孩面前,那就是她已经到了教堂里面去。她和牧师家里的人一同坐在席位上。当他们念完了圣诗、抬起头来看的时候,他们就点点头,说:“对了,珈伦,你也到这儿来了!”“我得到了宽恕!”她说。
风琴奏着音乐。孩子们的合唱是非常好听和可爱的。明朗的太阳光温暖地从窗子那儿射到珈伦坐的席位上来。她的心充满了那么多的阳光、和平和快乐,弄得后来爆裂了。她的灵魂飘在太阳的光线上飞进天国。谁也没有再问她的那双红鞋。(1845年)
红鞋读后感
安徒生曾这样讲:“在《我的一生的童话》中,我曾说过在我受坚信礼的时候,第一次穿着一双靴子。当我在教堂的地上走着的时候,靴子在地上发出吱咯、吱咯的响声。这使我感到很得意,因为这样,做礼拜的人就都能听得见我穿的靴子是多么新。但忽然间感到我的心不诚。我的内心开始恐慌起来:我的思想集中在靴子上,而没有集中在上帝身上。关于此事的回忆,就促使我写出这篇《红鞋》。”我觉得,这个故事还包含着远远超出宗教的内涵,而这种内涵,不可能不建立在安徒生对人性对生活的丰富体验上。我将“红鞋”理解为一个“诱惑”的符号。而这诱惑,不仅仅包括虚荣和奢侈。红鞋才开头是一种善的凝结,是一个老女鞋匠同情珈仑,为其制作的。但随着她对于鞋子的迷恋甚至狂热,这种善的标志,就异化为一种恶,从她的生活工具变为她的奴役力量,反过来控制她、奴役她、异化她,她也从一个天真的小姑娘,变为一个忘恩负义、抛下患病的老太太不管不顾的小人。安徒生的高妙之处却在于,根本没有把珈仑写成一个单纯的小人,而是写她被异己的鞋子所控制,一步一步远离了善良。
“红鞋”不是外在的异己力量,它就根植于珈仑、也是我们每个人的心灵深处。它是一个我们在虚荣和奢侈拨弄下走向迷狂的寓言,但更是一个我们丧失了素朴本性后病变的象征。虚荣和奢侈仅指向特定的诱惑,而“红鞋”却不仅包含这些,更包含着任何看似常态、看似正常的东西,一旦我们丧失对他们的素朴认识,一旦我们迷失于它们之中,它们就立即从工具变为奴役我们的力量。生活事实上在无数此印证这种体验。小到一件玩物,大到社会;内到我们的情感,外到宇宙万物。比如说吧,近代以来我们相信培根爵士的名言“知识就是力量”,甚至培养起一种对科技进步的迷信般的崇拜,但事实证明,一旦我们不能适度地信任科技和知识,一旦科技和知识失却人文信仰的监护,那么“知识”也完全可能不是“力量”,而是“无力”,甚至反过来消灭我们,二十世纪科技杀人的历史,不是血的教训吗?再例如说感情吧,爱吧,爱某个人这是一种正常的感情,然而如果因此丧失自我,彻底迷失,那么爱就变成了奴役。恰好这篇小说的标题中有一个“红”字,这使我想到我从前带“红”字的恋爱对象,那不就是一个“红鞋”么?我的热恋最终变成了我的奴役,使我彻底陷入迷狂之中,宛若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幻梦。但我不能指责外在的某个叫“红”的女人,我知道——此处安徒生亦在指出——“红鞋”不是一双具体的鞋子,而是我们心灵深处的病毒,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我们心灵病变的可能性,病变的可能基因。
安徒生疗救的方法写得非常黑色、非常残酷,其实这种残酷正是生活残酷的写照,是自我疗救的残酷性的写真。这根本不是童话,这是无比真实的自我挣扎之血腥过程。断除“红鞋”,的确是心灵的“断腕”,是砍断某种与我们已经血肉相连的“红鞋”。生活更可怕的地方在于,即便你砍断了它,在不知不觉之中,“红鞋”又总是自动生长出来,正如小说里写的,谁会对一个善良的老女鞋匠缝制的红鞋,谁会对美丽的公主脚上的红鞋,产生必要的警惕呢?
这篇小说的快速的节奏感一如安徒生的其他小说,令人着迷。找不到节奏感的写作者完全可以一天读一篇,来回复自己的节奏感和整体驾驭能力。
红鞋的作者
安徒生是丹麦19世纪著名童话作家,世界文学童话创始人。他生于欧登塞城一个贫苦鞋匠家庭,早年在慈善学校读过书,当过学徒工。受父亲和民间口头文学影响,他自幼酷爱文学。11岁时父亲病逝,母亲改嫁。为追求艺术,他14岁时只身来到首都哥本哈根。经过8年奋斗,终于在诗剧《阿尔芙索尔》的剧作中崭露才华。因此,被皇家艺术剧院送进斯拉格尔塞文法学校和赫尔辛欧学校免费就读。历时5年。1828年,升入哥尔哈根大学。毕业后始终无工作,主要靠稿费维持生活。1838年获得作家奖金——国家每年拨给他200元非公职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