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冈那边的一段故事

发布时间:2017-08-27 编辑:ysy61yy

  约恩跑进跑出,到第三天,他便觉得和在他度过前一段日子的渔人家庭的沙冈那边一个样了。固然,这里的矮丛荒原是另外一种富饶,这里的荒原上尽是石楠花,尽是岩高兰和黑果越桔,这些果实长得很大很甜,真可以用脚踩出它们的汁来,于是甜汁便溅到了石楠丛上。

  巨冢⑿这里一个,那里一个。平静的天空中升起股股烟柱,当地人说是荒火,晚间它亮得十分好看。

  接着便到了第四天,下葬的宴请结束了,——他们要从陆地沙冈回到海滩沙冈去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我们的更像样子些,"父亲说道,"这里的没有劲儿。"

  曾经谈起过这些沙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大家都很理解。在海滩上发现了一具尸体,孩子们把它埋在教堂的坟园里。于是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海水猛烈地涌进来。这个教区的一个有见识的人建议他们把坟打开,瞧一瞧那个被埋掉的人,是不是在吮自己的大拇指。因为若是那样的话,那么他们埋掉的便是一个海怪⒀,海掀起狂涛是要把他带回去。坟又被掘开了,他躺在那里吮大拇指。于是,他被抬到了一辆牛车上,套上两只牛。牛就像是被牛虻叮了一样,飞也似地奔过矮丛荒地,奔过沼泽地带到了海边,飞沙便停了下来。可是已经吹来的沙冈至今还在那里。约恩把他在童年时最愉快的日子:参加安葬宴请的这几天,所听到的这一切都记在心上。

  到外面跑跑,看看新地方、新人,真是妙极了。他还要更多地到外面去跑。他还不到十四岁;还是一个孩子;他到了船上,到外面去看看世界会给他些什么;去试试恶劣的天气,严峻的海,可恶的人心和铁石心肠的人;他当上了船上的小工!粗劣的伙食,寒冷的夜晚,挨人拳打脚踢。这时他高贵的西班牙血统中某些东西被激了起来,恶话到了他的口边,可是最聪明的办法还是把这些恶话吞回去。这种感觉就像鳝鱼被剥了皮,切成段,被放进铁铛里一个样。

  "我又来了,"他心里这样说。西班牙的海岸,他亲生父母的祖国,原来他们荣华富贵幸福地生活过的城市,他看到了。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家世血缘。他的家对他更是一无所知。

  而且可怜的小船工也没有得到允许上岸去,——然而船泊在那里的最后一天,他登上了陆地。要采购许多给养,他要把这些东西搬到船上。

  约恩衣著褴褛,看上去他的衣服就像是在臭水沟里洗过的,在烟囱里烘干的。这个沙冈上来的孩子,第一次看到一座大城市。房子多么高哟!街道不算宽,人挤来挤去!有的在这里挤,有的在那边挤,就好像是一个大漩涡。有城里人,有乡下人,有僧侣,有士兵;有人在叫,有人在喊;驴和骡子身上的铃叮叮噹噹,加上教堂还传来钟声;有人在唱歌,还有音乐;有人在捶,有人在敲,因为各行各业的人都在自己屋门前或走道上找干活的地方。太阳十分地灸人,空气非常沉闷,让人感到是进了烤面包炉。四周好像尽是甲壳虫、金龟子、蜂和蚊虫,这里唧唧响,那里嗡嗡叫。约恩不知道自己在朝哪里走,也不知道自己站在哪里。这时,他看到在他前面的大教堂的宏伟大门,灯光从那拱形门射出来,还有一股烟香的味道,就连衣服最褴褛的乞丐也迈上台阶向里走去。约恩跟来的那个水手走进教堂,约恩也进到了这圣洁的地方。画在金色底板上的彩色画光芒四射,圣母带着圣婴耶稣立在祭坛上方,周围净是鲜花和灯烛。神父穿着做弥撒时的圣服在唱圣诗,男童唱诗班的孩子手中摇晃着银香炉。眼前一派盛况,一派美景。这情景渗进了约恩的心灵,征服了他。他生父生母的教堂的信仰包围了他,在他的心灵的弦上拨动了一个和弦,他的眼里涌起了泪水。

  从教堂他们走到了市场,买了一大堆厨房用品和食品让他搬。路不近,他累了,接着便在一所很大很华丽的房子前歇下来。这房子有大理石柱子,有宽大的台阶。他把他所背的东西靠在那里墙上。这时,跑来一个身穿制服的门房,向他举着用银子包的手杖,把他赶开。他——这所房子主人的外孙,然而这里却没有人认识他,他自己更是一无所知。之后,他回到了船上。等着他的又是鞭打和咒骂,没有多少睡眠,要干的活一大堆——他经历了这些考验!年轻的时候受苦受累大有好处,人们都这么说。——是啊,当然可以忍受,只要到了老年有好日子过就行了。

  他受雇的期限满了。船又停泊在林奎宾海湾里,他上了岸,回到了胡斯毕沙冈。可是,就在他外出的日子里,养母去世了。

  接着到来的那个冬天,天气严峻极了。暴风雪掠过了海洋和陆地,日子很难熬。这个世界上各地的情形是多么地不一样啊,难道不是吗!这里这么冰冷,漫天飞雪。而在西班牙的大地上却是灸人的骄阳,是啊,烤得太厉害了。不过,有朝一日,家乡这边寒气退尽天空晴朗,约恩看着大群的天鹅从海上飞来,飞过尼松姆海湾朝北伏斯堡而去的时候,他便觉得在这里呼吸最爽畅,这里的夏天也是极其可爱的。在他的思想中浮现出荒原矮丛上的花儿绽放,到处都是熟透了的多汁的桨果的情景;北伏斯堡的椴树和接骨木的花朵全开放了;他必定还要去那边一次的。

  春天渐渐来临,又开始捕鱼了,约恩帮着干活。这些年,他长大了,能干了,他身上充满了活力。他会游泳,会踩水,会在水里翻来覆去。人们常常警告他要提防着鲭鱼群。它们甚至能咬住最高明的游水能手,拖到水下,把他咬死。不过,约恩并没有那样的遭遇。

  沙冈上邻居有一个男孩,名叫莫腾,约恩和他很要好。他们两人同时受雇在一条船上驶到挪威,也到了荷兰,两人一直亲密无间。可是,若是有烈性子的人,也很容易干出点过份激烈的事来。有一次,他们两个在船上莫名其妙地争执起来,约恩便干了这种事。他们两人正坐在舱门的背后,吃着放在他们中间一个瓦盘上的东西。约恩举起一把折叠刀,把它指向莫腾,脸突然变得惨白,双眼一副凶相。莫腾简短地说道:

  "啊,你也是那种使刀的家伙!"——

  他的话音未落,约恩的手便放下了。他没有说一个字,吃罢了他的饭,便干活儿去了。待他们干完工作,约恩走到莫腾跟前说道:"你就尽管朝我脸上打吧!我该挨打!我身上就像有一口烧开了的锅似的。"

  "算了吧!"莫腾说道。之后他们成了更加亲密的好朋友。是啊,在后来,他们回到日德兰沙冈边家乡,谈起发生过的事的时候,也提到了这件事,人们也说道:约恩会沸腾起来,不过他也是一口很真诚的锅呢。"你们知道,他并不是日德兰人!不能说他是日德兰人。"莫腾这话说得挺俏皮的。

  他们两人又年轻又健壮,发育得很匀称,身体结实有力。不过约恩更加灵活一些。

  在挪威,农民进高山草地里去,在高山上放牧他们的牲畜。在日德兰西海岸,人们在沙冈上搭起棚子来。棚架用的是破船的破木板,上面盖上荒原上的杂草和石楠枝。屋子里遍处都是睡觉的地方。早春季节,捕鱼的人便在这里睡觉、修筑和居住生活。每个渔民都有自己的所谓"女帮手"。她的工作是在鱼钩上装鱼饵,准备好热啤酒,等着渔民们上岸,在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屋子里来的时候,给他们端食物。女帮手把鱼从船上搬下来,剖腹收拾捕到的鱼,要干的事很多很多。

  约恩,他的养父,还有其他几个渔民以及他们的女帮手住在一起,莫腾在旁边另一间棚子里住。

  女孩子中有一个叫艾尔瑟。她很小的时候约恩便认识她,两人非常要好。两人内在气质的许多方面都很协调,但是他们的外表却很不一样。约恩的肤色是棕色的;而她是白的,长着一头麻黄的头发,她的双眼像阳光中湛蓝的海水。

  一天,他们俩在一起走着,约恩牵着她的手。她很深情也很坚定地对他说:"约恩,我心里有事!让我给你当女帮手吧!因为你就像我的哥哥一样。可是雇我的莫腾,他和我是相爱的人——不过这值不得对别人提。"